始生

= 一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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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七】宇宙漂流

•伊萨克和男指挥使的故事

•架空世界,不完全的星际paro,叙事混乱节奏崩坏,胡言乱语不知所云,OOC严重到令人发指,慎入,慎入,慎入

•科幻科学宇宙没一个懂的,就惯会编

•BGM:《末日飞船》







【一】



湿冷的角落里,阶梯上青苔横生。裸露在衣料外的肌肤擦过石柱凹凸不平的表面,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突兀刺进视野的身影阻挡了光与去路,身形在形状模糊的花窗上被拉得纤长,像是沉睡在古籍中异形的怪物。

晃动着旋转的世界里,稚嫩的声音嘻嘻的笑着,扭曲成看不见的细线,密密地钻入身体的每一处血肉。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个样子……他该不会是怪物吧?”

“牧师先生说了,被神明唾弃的怪物会被降下天罚……嘻嘻,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他是怪物呢。”

“怪物!滚出去!教会不接纳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

他猛地睁开眼睛。

明晃晃的光穿过营养舱透明的隔离板、连同隔离板上那些几不可见的磨损一道鲜明的烙上他的虹膜。细密的刺痛感蔓延于干涩的眼球,伊萨克下意识闭上了眼,好半晌才缓和过来,摸索着摁下了营养舱的开关。

待到意识彻底回笼,蛰伏在寂静下机器运作的细微声响与自己粗重的呼吸便潮水似的涌入耳中。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余光扫过仍在营养舱内休眠的队友们和显示器上“您已进入T-sr2星系”的提示,他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接着略有些不自然的运作了一下因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变得有些迟钝的四肢,离开了营养舱。

简单替换了身上被冷汗打湿的衣服,核对过检测仪显示的数据、确认目前为止这个星系还没有出现疑似可居住的星球出现后,他在窗边坐了下来。残留着些许迷茫的目光在空旷的飞船内部一掠而过,接着便投向窗外的宇宙。

无边际的黑暗将一切都贪婪的纳入口中,却吝啬的只肯吐出可怖的未知给予生命观看。任何耀眼的光芒和巨大的星球在这里都是渺小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存在着。他看见一小片气体与尘埃聚拢而出的星云,在极静里孤零零地挥洒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斑斓,烟云般流淌,惊心动魄的美着,但他心知那终也只是暂时,千年万年之后便消散殆尽,只剩黑暗永恒。

他凝视着宇宙,宇宙也在凝视着他。久远记忆带来的恍惚感在那亘古的目光里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一点冰凉在心扉漫开——那是所有凝视宇宙的人都曾感受过的。

如果飞船在此刻遭到摧毁、他不得不投身这片黑暗,最终他会漂流到哪里去?他也会成为宇宙的尘埃,或是一颗易碎的陨石吗?

遥远的死亡是这样近,触手可及,就在墙的另一面……

其他探索小队在探索任务中离世的新闻不受控制的掠过脑海,伊萨克下意识将手搭上墙面。掌心接触到的只有隔离板无机质的冷硬,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金属冰冷的触感反倒成为了一种慰藉。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念头的荒谬,极力想要将它从心头抹去,那念头却一拥而上,扼住了他的咽喉。

……太静了。

他想。

不管是窗内还是窗外……都太静了。

他本是喜静的人,却突然觉得这份寂静悄然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神使鬼差的,他打开了一旁的接收器,调到了国际新闻一栏。

“……据悉,本次向外太空发射的‘漂流者7号’所装载的激光唱片上,载有世界上所有人类语言,并附有太阳系所有星球的详细信息。‘漂流者7号’和它的前辈们一样,肩负着人类与外星生命沟通的伟大使命……”

字正腔圆的女声在寂静的船舱内字句清晰的层层回响,却并未能穿过轻薄却坚硬的隔离板,到近在咫尺的宇宙中去。待心头凉意稍稍退却,伊萨克从自己的行为里品出一丝幼稚的欲盖弥彰,不由得失笑着叹了口气。

……明明宇宙是他从小向往的。

但等到真的来到这里,他却又感到恐惧。所谓叶公好龙,莫过如此。

他抬起手,准备关上接收器。

“在听什么?”

因为听见了营养舱开启的声音、来者也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所以伊萨克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醒来,只是那人冷不丁的开口还是让他的身体短暂的僵硬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负责他所在的这支探索小队的指挥使端着两个小杯子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感到些许局促:“没什么……随便听听而已。”

“‘漂流者’……其实我一直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执着于向外星生命传递人类文明的信息。”指挥使动作自然的递来一个杯子,“太阳系只是茫茫宇宙里微小、甚至还称不上是历史久远的一个星系,如果真有能接收到信息的外星生命存在,那它们的文明一定是领先于我们的。那个时候,黑暗森林法则*很有可能会上演。发送的人肯定不会不知道,那为什么还是要去寻找外星文明呢——要来一口吗?我在物资室找到的自热咖啡。”

“啊……谢谢。”接过特制的热饮杯,灼热的暖意伴着细微的刺痛感在冰凉的指尖蔓延,彻底驱散了刚才荒谬的想象。伊萨克不太自在的将杯子捧在掌心,略一思考,迟疑道:“人类文明虽然发展迅速,但是发展时间到底还是太短,很多领域得不到突破。而与外星文明进行交流,就可以学习他们的技术和文明,进一步发展人类文明……我是这样猜想的。”

“即使会遇上黑暗森林法则?”

“机遇总与风险并存。”

指挥使并不对他的回答有什么态度显露,只意义不明的笑一笑,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星云啊……果然亲眼所见要远比照片来得震撼。如果这个星系存在可居住星球的话,这样的美景就能多看几年了。”

伊萨克一时想不到要怎么接面前这个出任务至今都还没交谈过几句的队长的话,只能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白色杯子,一板一眼的汇报起刚才在探测仪上的所见,“我们现在还在星系中外围,离恒星较远,暂时还没有检测到存在满足条件的星球,但是这个星系有黑洞存在,需要注意……”

指挥使失笑:“放轻松点,我在任务开始的第一天就已经说了吧?除了需要指挥的紧急情况之外,平时的我也只是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而已。怎么和朋友相处就怎么和我相处,没事的。”

余光瞥见尚未褪去少年青涩感的青年人无意识的用拇指摩挲着杯壁,指挥使垂下眼,吹开杯口一片袅袅白雾:“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伊萨克只能坦诚的回答。

在进入探索小队之前,他就已经听闻了不少这位指挥使的事迹。虽然地球的生存环境日益恶劣,已经到人类不得不一边加快向外寻觅新居住地一边迁居地下的程度,但是与充满未知的宇宙比起来却仍是要安全得多。作为领域内小有名气的人物,指挥使其实完全可以凭借自身才华留在安全的地球上,却不知为何还是选择加入了探索小队,成为了很可能一去不返的先驱者。

他知道这个人与自己年龄相仿,但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实在是太过于特殊,难以言喻又和周遭这样格格不入,让他下意识的将这个人排除在“同龄人”的范围之外。

对此指挥使很是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垮下了肩:“不是吧……我才二十一岁,怎么就被踢出年轻人的队伍了……”

夸张的哀叹让伊萨克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好意思就这样笑出来,只能掩饰似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逐渐变得温热的咖啡。

似曾相识的醇香在舌尖蔓延,暖流涌入喉间,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在耳边回响,带来属于遥远家乡的一切。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正身处太空之中,而是仍留在地球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

指挥使看着舒缓了神情的青年,慢慢摇一摇杯中的咖啡,任由缓缓升腾的白雾朦胧了自己的眉眼。

他向来对打探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即使第一次见面时见眼前这个人清俊的脸被伤疤毁了大半忍不住心生惋惜,他也不打算去问那一句,免得揭人伤疤。只是之前因为要进行长时间航行需要休眠,在做准备时他看见这个人收拢的稿纸上正演算着那条困扰界内众人多年的公式,虽然尚未解出来,但推导的过程是他从未见过的全新解法,不由得在吃惊之余顿生惜才之情。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自愿加入探索小队还是被迫的……如果是被迫,这样聪明的人,不该登上这艘很可能有去无回的飞船。

还是问问吧。他想。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探测仪就发出侦测到满足部分可居住条件星球的提示。

“本来还想和你聊聊的的,看来是没办法了。”将杯中最后一口温热的咖啡饮尽,指挥使耸耸肩,随手将杯子盖好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去准备一下吧,我去叫那两位懒虫先生起床。”








【二】



穿过厚实的云层,在急促的气流中艰难的稳定了摇摆的船身,除了驻守主舰的一位队员外,小队的其他三人都来到了探索途中所遇的第一个疑似可居住星球。

尽管厚实的太空服把他与这个陌生星球的所有都分隔开来,将外界环境对他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伊萨克仍是从舱门打开后小石子扑打在氧气面罩上发出的、雨点般连绵的声响里听出了风声的急促。他尝试着向舱门外踏出一步,结果还没站稳就被气流猝不及防的掀了个踉跄,站在他身旁的指挥使赶紧扶住了他。

“哇……”他听见通讯器里传来队友西蒙的惊叹,“风这么大,有水资源存在也早就被吹了个干净吧。”

“表面的可能,地下的未必——小心一点,勘测的时候不要离飞船太远,一有什么不对就马上返回。”指挥使扶着舱门率先踏上了陌生的星球,他简单打量了一下周遭,然后对伊萨克伸出手,“来。”

伊萨克感到些许窘迫,像是出了丑偏叫周围的人看了个正着,却又因刚才的遭遇无法拒绝,只能局促的道了一声谢,借着力小心的下了飞船。

离开飞船后的第一眼,望见的便是似曾相识的云,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般黯淡,带着一点将落不落的压抑,一如在地球上所见、被严重污染到失去所有色彩的天空。暧昧的光芒穿过层层堆叠的云翳落在皲裂的大地上,眼睛所望之处皆是被沟壑深深切割的荒凉。广阔无垠的黄土之上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只有他们的飞船在孤零零的矗立,而站在飞船附近的他们,倘若远远望来,定是连一点依稀的形都看不见。

伊萨克看着,没由来的觉得心头有些压抑。

……人类是很渺小的。

纵使前人留下的书籍上反复去阐述这一点,他也要直到亲眼窥见宇宙一角时才能有所领悟。

非常非常的渺小,渺小到连一粒宇宙中的尘埃都算不上。但就是这样渺小的人类,却在短短几千年里将自己送进了浩瀚宇宙……也将一个由奇迹构成的星球,摧毁得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建筑,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指挥使轻轻的笑声将他游离的思绪拉扯回来,接着便感觉到肩膀上传来轻微的按压,“行动起来吧朋友们,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最好还是不要久留。”

于是他和西蒙都应了一声,各自忙碌了起来。

这颗无名的小小星球,有着与现在的地球相似的外表,重力却是地球的两倍,空气中氯气的含量更是惊人的高。伊萨克正一边核对着数据一边低头在腕上的微型电脑上输入着检测到的信息,突然听见指挥使在通讯频道里喊了起来:“西蒙,我不是说了不要离飞船太远吗,我才没看着两分钟你就跑那么远干什么?”

他茫然的抬起头,发现本来就在身旁的队友此刻已经成为荒原上一个遥远的黑点,笑嘻嘻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进他耳中:“飞船附近的沟壑都不够深,想勘测地下是否存在水源肯定不行,所以稍微走远了几步而已。出了什么事都能很快跑回去,没事的。”

指挥使却不为所动,声音也一扫平日里的轻快:“回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态度这样强硬惹起了西蒙的不满:“我又不是乱跑,我是在好好做任务……那是什么?”

伊萨克循声望去,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竖起数道直入云霄的灰色长柱,只是眨眼间身形便比他第一眼看见是扩大了一倍,像是正快速朝他们这边靠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指挥使的脸色就变了:“把仪器丢在那里!现在立刻跑回来!快!”

扑打在面罩上的石子越发的密而快,让人忍不住疑心要是没有面罩阻隔是否被会被这石子敲打出一脸伤。伊萨克从指挥使焦急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意味,再联系起身旁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的风,他的瞳孔后知后觉的一收。

——那是风暴。

远处的小黑点正连滚带爬的向飞船跑来,可是与风暴接近的速度相比还是太过于缓慢。他下意识朝西蒙的方向迈开步子,却一下被指挥使抓住了手腕:“你干什么去!”

“按这个接近速度他很可能来不及!”他喊道,“我去接他!”

“回船上去!你跑过去之后拽着他根本不可能跑得过风暴!”指挥使将他用力的拽了回来,甩向大开的舱门,“准备发动飞船!”

“让我试一下!说不定来得及!”

“不可能!回去!”

“你难道要放着他去死吗!”

青年猛地转过头来,逆光的阴影模糊了他的神情,只有沉着异样情绪的眼睛形状依稀。有那样一瞬间,伊萨克觉得这个人陌生得好似他从未见过。短暂的沉默后,指挥使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我去发动飞船,你在舱门接他,这样他一到我们就能马上离开——西蒙,不想死就再跑快一点!”

伊萨克知道指挥使不许自己过去是担心万一来不及、不仅可能救不到人还会白搭一个自己,所以对于他盖棺定论似的话语没有多做异议。两人分头行动,指挥使冲进驾驶舱,而他心知这时催促西蒙只会让他越发慌乱从而影响速度,只能抓住舱门扶手焦急的张望。

快一点——

通讯器忠实的将它接收到的一切播放。急促的喘息、碎石飞溅在面罩上的脆响、隐约可闻的风声、AI无机质的声音伴着刺耳的警告,无意义的嘈杂充斥这一方小世界的每一处角落,他却不知为何还是听见了自己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沉稳得像是置身电影慢镜头。

快一点——

他看清了西蒙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更看清他身后那片掀起大片飞石的扭曲。灰蒙蒙的云被狂暴的气流绞碎,拼凑成怒吼的巨兽,在天地变色中向他们扑来。

再快一点——

已经是这样近、这样近,甚至可以看见那个人透明面罩上自己焦急的倒影。他竭力伸出手去,仿佛触手可及——

飞船收起了支撑板,摇晃着离开了地面。

“等一下!”

“等不了了!”

指挥使的话音还没能落下,飞船就便被狂风撞击得剧烈地摇晃起来。被惯性被狠狠摔进船舱内的伊萨克还没来得及再发出声音,睁大的双眼便映出缓缓合上舱门。

急促的呼吸、碎石飞溅在面罩上的脆响、AI无机质的声音……连同他的心跳声,一切的一切,都一并消失了。世界再度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指挥使在尖锐的警报声里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风暴,不顾一切的将飞船速度拉到最大、拼命向后退去,企图留出安全起飞的距离,却不想风暴到来的速度远比飞船要快。眼看着风暴已经占据了整个视野、随时都有可能将飞船整个吞下,他再顾不上这样直接起飞是否会因惯性直接冲进风暴中,只能用几欲掰断的力气将操纵杆向上拉去——

混乱,动荡,尖锐警报,忽明忽暗的光和撕裂的云,不停旋转的世界和要将他抛出去的冲击力……等他再回过神时,飞船已经穿过大气层,回到了宇宙。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星球。表层轮转的气流将它的外表描绘得静谧而绮丽,恒星的光芒落于其上,被气流柔柔的裹挟,夹在其中,缓缓流淌。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宁静得有一瞬让他错以为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不堪的梦。

但汗湿的后背和掌心的黏腻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指挥使闭上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这种小型的飞船上是没有制重器的,只有主舰上有,因此解开安全带后他不得不靠抓着墙上的突起物拉扯自己,才能让身体在失重状态下移动。飘浮着离开了控制室,他在舱门附近找到了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的伊萨克:“没事吧?”

像是被他的声音惊动了一般,伊萨克的肩膀一颤,茫然的将有些涣散的目光转移到他脸上,像是突然认不出他了,良久才答了一句“没事”。

“只是稍微的……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着,低下头去,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指挥使说话,“我知道近在咫尺,但是没想到……有这么近。”

指挥使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酸,再想起那个不久前还在和自己抬杠的青年,半晌合一合眼,拽着一旁绑在墙上的救生袋把自己拉了过去,隔着厚重的太空服,握住了伊萨克的手。

“这里是宇宙。”他轻声说。

绮丽的,梦幻的……充满未知的,将所有危险都掩藏在无声中的,恐怖的宇宙。

伊萨克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握紧了他的手。






【三】



从混沌中缓缓将意识拉回身躯,伊萨克感觉到全身都如即将散架般剧烈疼痛着。他强忍着那份疼痛,从控制台上爬起,望着窗外浩瀚而陌生的宇宙,对周遭异样的氛围心生茫然。

发生……什么了?

尖锐的疼痛忽地刺进他的大脑,他不受控制的抱住头,伏倒在控制台上。睁大的双眼中,紧缩的瞳孔带着周遭浅灰的虹膜剧烈颤抖着,藏在凌乱黑发里的冷汗涔涔地落了下来。

勘测……争执……黑洞……宇宙中迸裂的火光……旋转的世界……

……想起来了。

之前勘测星球时痛失队友的境遇让他们整支探索小队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再遇到疑似可居住星球时也不敢再一次去太多人,都是单独行动,警惕性前所未有的提高,一路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颗疑似可居住的星球。

而因为最后一颗疑似可居住的星球附近就是黑洞,所以对于是否要勘测这个星球他与小队的另一位队员起了争执,只是最后他被说服、指挥使也默许了那位队员的选择,于是他们便就此分开。他和指挥使留守主舰,那名队员前往星球勘测。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一去一返的短暂旅途里,他们遇上了陨石群。

而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围着那颗星球公转的气态小行星竟被陨石群摧毁*,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主舰震向了不远处的黑洞,即使他们拼命地试图扭转航向、掌控主舰,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被强大的引力拽向黑洞……再往后的记忆就是天旋地转,意识在撕裂般的痛苦里逐渐消散。

整理过记忆,伊萨克更觉茫然。

……他明明被吸入黑洞了,为什么还活着?

还不等他将这个问题想明白,余光便瞥见一旁双眼紧闭的指挥使,他赶紧伸手用力的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人却毫无反应。

一种冰冷的不安在心中无声蔓延,蛇一般攀爬着卷上他的咽喉。伊萨克赶紧解开安全带,一边喊着指挥使的名字一边用力的摇晃着他,只是不管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那人却始终似生气了无的娃娃一般任他摆弄……而没有一点回应。

摇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凝视着那仿佛睡去的人良久,最终伸出手想要试一试他的呼吸。然而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良久,仍是不敢向前半点。像是惧怕一旦触及,可怖的真相便再也无从遮掩。

……太安静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刚醒时觉察到的那股异样从何而来。

舱内是如此安静,安静得除了他的呼吸声与机器运作的细微声响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却又是如此嘈杂,满是各种各样凌乱的声响。

……嘈杂得连眼前这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缠在他喉间的蛇绞住了他的咽喉,逼迫着他抬起头,不得不看清那血淋淋的真相。

——他很有可能,是这支探索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

茫茫宇宙中,他是唯一的人类。

窒息感在一颗心脏坠进冰窖的那刻铺天盖地而来。黑暗与寂静蒙住了他的所有。

还不等伊萨克为眼下的情况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原本气息全无的指挥使就忽地身体剧烈一颤,接着拼命咳嗽起来。

被扼住的咽喉得到了解脱。寂静退去,伊萨克终于听见了除自己以外的声音,急促而激烈。那是生命的声响。

“咳、咳咳……”指挥使艰难的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他哑着嗓子唤身边的人,“伊、伊萨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伊萨克解开指挥使身上的安全带,将他扶起坐直,一边轻轻替他拍打着后背一边低声道,“我只记得我们被吸入黑洞……但我们都还活着。而且外面看起来不像是我们之前勘测的那个星系。”

“……我想起一个学说。”将喉中的不适彻底咳出,指挥使强撑着要将身体拆散的剧痛,将面前的一列显示器上的数据挨个核对、确认自己的确不在之前那个星系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得以平稳的说话,“但是……那不可能。那只是个理论。”

“什么学说?”

“假如我们所处的宇宙时空是不平坦的,那么在黑洞的视界内就会有一部分与另一个宇宙时空的部分重合……即,可能存在着虫洞。*”指挥使看着他,“这一直只是个理论……但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伊萨克对于这样连“奇迹”一词都无法完全形容的发展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具体的形容词,只能干巴巴道:“……我们居然没被引力撕裂。”

“是啊。我觉得我走了这么一遭,这辈子都别想中奖了。运气全花光了。”指挥使简单调试了一下通讯设备,见显示灯能照常亮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总部,这里是先驱者3号,我们遭遇意外来到了陌生星系,请求航线指引。”

……然而通讯那端,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指挥使皱起眉,又按了一次通话键:“总部,这里是先驱者3号,可以收到吗?”

没有任何回应。

伊萨克看着显示灯上闪烁的光芒,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他们再也无法联系上地球总部的话……

“我就说,想要奇迹发生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指挥使的语气倒是轻快得一如往常,“估计是穿越过程中出现了器械损坏,修好就可以了,安心吧。”

“……嗯。”






【四】



进行检查后两人才发现,主舰虽然出现了些许部件缺失,但总体来说损害程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很多。而为了预防这样的缺失部件无法航行出现,主舰上存储了大量备用材料,于是两人便合力检修起主舰来。

“啊——”将接收器上的最后一颗螺丝拧紧,见调试了半天依旧接收不到一点信息,指挥使泄气的往一仰,躺在凌乱的地面上,“好烦。”

这些天的相依为命下来,伊萨克对于指挥使的本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因此听惯了指挥使这些天哀嚎的他没有搭腔,而是继续专注的修理着面前的通讯设备,却不想还是被指挥使隔空喊了住:“伊萨克,要不要来聊天放松一下?”

伊萨克接连电线的手不停:“……聊什么?”

“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加入探索小队?”

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指挥使心知自己挑了个不妙的话题,于是赶紧打了个岔:“所谓抛砖引玉,那就我先来聊聊好了——我承认,我就是因为太无聊想哭个惨,主要是我想说,你随意。”

“小时候的我……太好强了。”他转过头,从身边的零件堆里翻出了自己想要的,然后腰部一个用力重新坐了起来,“什么都非要争出一个高下,所以考试比赛总是卯足了劲儿要争第一,又耻于将自己的刻苦展露给别人看,总觉得用努力争来第一和用老千赢了牌局一样……哎我知道不是一回事儿,打个比方而已。反正就是,因为这样被他们吹成了天才。”

“然后我爸妈一看,哎呀天才,这可了不得,必须好好培养,所以就拼命报各种补习班……但我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天才,只是好强而已,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想想,因为好强丢掉了幸福童年,我真是亏大发了。”

见半天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转头望向安静聆听的伊萨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伊萨克有些莫名其妙:“……说什么?

“我以前也和别人讲过这件事。”指挥使一摆手,“但他们在听了之后都和我说:‘可你也是因此才有了现在的成就,不是吗?’”

“……有点过分。”

指挥使有些意外:“什么?”

“我觉得……”停下修理的手,伊萨克垂下眼,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们不是你,所以没有资格去替你去判断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别人觉得成名是好,所以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可是也许对于你来说,也许一个轻松的童年才是更加珍贵的。”

指挥使望着他良久,忽地笑了:“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抱歉。是我妄言了。”

“不不不……”指挥使重新低下头去,再一次拆开了接收器,“我只是觉得,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这感觉还挺奇妙的。”

“反正我那段时间一直因为这些压力很大,很想找个什么机会发泄一下,就跟父母约定如果一个月后的数学竞赛我拿了第一,他们就要抽出一整个周末的时间让我玩个痛快。他们很爽快的答应了。”他耸了耸肩,“不过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估计你也猜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

他说:“在我拿到第一之后,他们反悔了。”

“他们说:‘等你长大了成名了,轻轻松松就能赚大钱,那个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现在可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一点点的松懈都不行。’”

“理性上我是明白他们说的没错……可感性上我始终认为,十岁的时候去玩游乐场的感觉,永远不会和二十岁去玩游乐场的感觉一样。”指挥使垂下眼,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暧昧的影,笼在光里的薄唇噙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隐于影的眼睛里却始终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所以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一个人冲出去疯跑了一天,最后爬到邻居家的屋顶上看星星……其实那时也看不到什么星星,毕竟大气污染挺严重的,只看到了零星几颗在一闪一闪的。”

“一个人躺在屋顶上的那个时候,我看着那些星星,想,总有一天我要去宇宙,亲眼看见那些星星真正的样子。哪怕代价是我要死在里面也无所谓。”他说,“很冲动的一个念头,但偏偏就是能支撑我走到现在。我也如愿以偿的来到宇宙了。”

说完他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挺莫名其妙的吧?也是,因为这么个冲动念头就把一切都抛弃掉了。知道我加入探索小队时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我……”

“……不会。”

他偏一偏头:“嗯?”

“你……和我有些像。”小心的将外壳重新装好,伊萨克将手搭在通讯设备上。片刻的迟疑后,他转过头望向指挥使,像是因为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狂妄,他的脸上微微的带着些许赧意,却还是说了下去,“所以我大概应该……能理解一点你的感受。”

指挥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伊萨克看见那人笼着阴影的双眼忽地落入一点明亮,闪烁流连着,有一瞬近乎于潋滟水光。但他很快把这对于他来说过于剧烈的情绪收敛,波澜不惊得让伊萨克有一瞬错以为自己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有时候,虽然身边人很多,但总感觉挺孤独的。”转回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指挥使的声音轻轻,听不出太多情绪,“我在这里,但我也不在这里,每个人看见的都是他们期望中的我,所以看我做出与他们期望不符的选择他们才会这样大惊失色……我发出声音,但是没有人听见,他们听见的是他们的意想,所以什么都在被曲解……就好像我与其他人都分隔在不同的世界、使用着不同的的语言一样。没有人能理解我。”

“……可他们明明是我的家人。”

一时之间,满室无言。

“嘛……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原因。现在我不仅如愿以偿,还经历了一定会计入历史的奇迹,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将自己造就的沉默打破,找了半天都没发现问题所在,指挥使只能把接收器重新装了回去,“你那边修完了吗?”

“……我选择加入的原因和你一样。”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看见了,所以想来这里。为此无论付出什么都无所谓。”

感受到那人望来的目光,像是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了不好意思一般,伊萨克别开头,看着掌心下的通讯设备,不自觉的将声音压得低而轻:“其实来之前我也想着,只要能来这里,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但是当真的有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我还是……还是……”

还不等他在复杂的心绪里多沉浸片刻,头顶便突然传来一股暖意。指挥使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一拍他的脑袋:“人之常情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真要我去死我才不干。”

伊萨克本想拍开他的手,然而带着一点伤痕的手举在空中半晌,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们也觉得我疯了。”他说,“好不容易从教会里靠自己拼出来,能过上好的生活,能摆脱‘怪物’的标签,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但是只是因为小时候有一天晚上的天气好得异常,让我看见了满天星星,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他的星星。

可是要怎么让人理解呢?

被欺凌到浑身酸痛无法入睡的夜晚,被视作异己排斥在外的惶然,形单影只独来独往的孤寂……这些和一场浩瀚星空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因此让星星成为他的所有,这些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又怎么能让他人理解。

说到底,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思维模式不同,生长环境与受到的观念影响也都不同……这样多的不同,怎么能堆出一个能让彼此相互理解的相同来?

没由来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图书馆里一本泛黄的破旧书本上看到的那句话——“人类本就是孤独的生命体。”

即使源自同一份奇迹,即使来自同一份血脉,即使如此相似,也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相互理解。大家都在相互深爱,也在相互伤害。

但指挥使的关注重点明显不在这里:“‘怪物’……?他们这么喊你,还欺负你?就因为你脸上的伤疤?”

伊萨克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低下头去:“……嗯。”

对此,指挥使的回应是忿忿不平的“啧”了一声:“长成你这样还能被叫怪物,那世界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我看他们是嫉妒你明明能靠脸吃饭却非要靠脑子。”

伊萨克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人啊。

他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不复刚来到陌生星系时的压抑。

只是境遇并没有因两人心态的转变而好起来,他们依然联系不上地球总部——因为装在主舰外面的、最关键的接收设备已经在穿越虫洞时遭到了无法修复的损伤,除了重新更换一个之外别无他法,然而他们翻遍了主舰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备用设备。

而无法和地球总部取得联系,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从这个星系返回地球的指引线路。

他们在宇宙里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气喘吁吁的两人在结束修检回舱后,只来得及脱下厚重的太空服,就精疲力竭的倒在满地狼藉中。

“好了,我要被记录进历史的传奇故事又多了一条。”吃力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指挥使转头看向一旁的伊萨克,“极其浪漫的太空二人游,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打扰。”

伊萨克勉强的笑了笑,眉目间的忧虑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通讯设备的显示灯却突然亮了。广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夹着尖锐刺耳的电流,模糊得叫人不明所以,却让躺在地上的两人一下子都坐了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接收设备因遭到损毁,已经无法跨星系传递信息,因此能接收到的只有来自同星系的讯息。

……这就意味着,这个星系里,存在着别的探索小队。

“我觉得我该改名叫墨菲。”指挥使一边箭步冲到控制台、快速操作着机器准备精准定位信息来源,一边痛心疾首,“不长眼的打扰者来了啊。”

“……戏少一点,好吗?”

他们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五】



信息的来源地距他们并不算远,却仍是需要一个月的航行时间。一般来说,这么长的航行时间他们都会选择进入休眠状态,节省物资也好消磨漫漫时光,只是这次他们谁都没有选择进入休眠状态,而是清醒的等待着旅途的结束。

“……等等。”

在准备进入发出信息的星球之前,指挥使看着探测器上显示的数据和自己演算出来的结果,不自觉的用手抵在鼻下,掩住了被紧咬的唇瓣。

伊萨克捏在手中不停书写演算过程的笔一顿:“怎么了?”

“这个星球的引力……太奇怪了。我上一次见到这种数值还是在之前那个星系离黑洞最近的那颗星球上,而那颗星球是无限迫近于视界线的……”指挥使抓一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压低嗓音喃喃,“是我算错了吗?还是机器故障了?”

“如果你没算错,会有什么后果?”

“还记得相对论吗?”

伊萨克肩膀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指挥使。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时间流速是多少?”

“地球上的一小时……”指挥使放下手中的稿纸,抬起头与他对视。原本清亮双眼中不知何时攀上了细密的血丝,掩着不能外露的惶然,“等于那个星球上的一年。”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伊萨克就扔下了手中的笔,向安放太空服的地方跑去。

来到那个星球的第一眼所见,是一片似曾相识的荒原。

地球以外星球的天空似乎永不会放晴。一朵接一朵的云翳挤压出千篇一律的灰,沉甸甸的罩在荒凉的大地上,笼住一片空荡又寂寥的回响。这里没有高山与深谷,所见只有连绵起伏的山丘与低原,一色的天与一色的地,让这片景显出异样的空旷。

指挥使和伊萨克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只按着定位器的指引大步向前。寂静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通过通讯器相融,满满的压着一点彼此心知肚明的不安。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座飞船。

……那大约已经不能称之为飞船了。

银白的大块金属被这个星球零下几十度的气温牢牢冻在荒芜的土地上,外壳已经被拆卸得七零八落,和主舰一道黏着于土地,不可动摇得好像它本就是自这片土地里生出。巨大的怪物俯视着怀抱希望而来的两人,冷冷的不发一语。

像是一座沉默的坟墓。

即使如此,两人也还是不死心。见舱门无法自动打开,他们就手动将舱门整个卸了下来。

扫开扑面而来的灰尘进入黑暗的船舱,伊萨克尝试着启动船舰的照明设施,却发现这里本该可以使用上百年的机器已经老化到连这样简单的指令都无法运行,只有信号发射器仍在断断续续的工作。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郁,他本想知会指挥使一声,却看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一个光照不到的角落,久久没有出声。

他下意识朝指挥使的方向迈了一步:“怎么了?”

“别过来。”指挥使头也不回,“回去吧。已经……干尸化了。”

……地球上一个月的航行时间,对于这个星球来说,究竟过去了多久?

那个可怕的数字,没有人愿意去计算。

回到主舰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向心态平和、无论何时都能轻松活跃气氛的指挥使不知是否是因这次燃起希望后又重重坠落在地的落差超乎了他的预期,他少见的将脸上的笑容敛去了,自回到主舰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的宇宙。

“……咖啡,要吗?”

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般,指挥使终于有所反应。他转过头来,接过了伊萨克手中的杯子:“……谢谢。”

见那人情绪从未见过的低落,伊萨克莫名的觉得有些难受。可眼下这般境遇无论说些什么都像是空口捏来的变质鸡汤,而他也并不对此有什么乐观的想法,所以思来想去,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在这个星系……别担心,会好的。”

指挥使对此不置一词,只低头看着掌心里温热的咖啡。片刻的沉默后,他突然低声道:“伊萨克,我能抱抱你吗?”

伊萨克低头看着他柔软的发旋,一颗心像是被浸入柠檬水中,酸涩的柔软着,带着一点膨胀的疼痛。

“……嗯。”

杯子落到桌面上发出的脆声融进一室静谧,彼此轻缓的呼吸与有力的心跳在静谧中清晰可闻。温热的双手环过精瘦的腰身,将柔软的衣料拉扯出细碎的摩擦,指挥使靠在伊萨克的胸膛上,感受着肌肤处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体的温度,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我在选择进入小队时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可以面对。”他的声音低低,“但只有这次……我发现超乎了我的预料。”

伊萨克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搂住了他。

他知道的。尽管这个人在所有人面前从来都是笑容满面,轻松得好像天塌下来也自有办法解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怕,让人只是看着就不禁觉出一阵安心。但实际上他只是将其他人的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默不作声的背负。仅此而已。

“那里只有一具尸体,飞船启动器也遭到了无法使用的损害……我猜他们是遇上了什么意外,只有这一个人活了下来,却因为飞船遭毁只能紧急迫降到这个星球上,然后对外发出求救信号,希望能有人来救自己。”指挥使说,“但他不知道那个星球的时间流速和地球不一样……他最后是自杀的。”

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星球,作为唯一的人类、甚至是星球上唯一的生命体在无边的荒凉与寂静中挣扎,日复一日的期盼着救援的到来,最后怀揣的那丝希望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演变成绝望……最后一切都变成了他们看到的、那座沉默的坟墓。

“他的尸体旁边都是培养皿。”他抓着另一人衣料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是无法培育出任何生命体的。”

意识到指挥使话语下的潜台词,伊萨克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为什么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去做那样的无用功?

……因为太孤独了。

只有自己这一个生命存在、连声音都被吞噬的世界,太孤独了。

如果他们不是一起活下来,那么那位无名队员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各自最终的归宿。

他这才发现,其实他们身处的船舱平日里是很嘈杂的。两个人呼吸声、心跳声,饮料倾倒、纸张翻动,两人各自演算着自己的公式,笔尖在白纸上画出一片连绵的沙沙……这些都太吵了。

……可在这连声音都一并吞噬的宇宙里又是那样珍贵。

“我……并非害怕自己遭遇那样的结局。因为那也是在我的料想之中的。死亡从来都是生命最终的归宿,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指挥使轻声道,“我只是害怕……要是当时我没有活下来,怎么办。”

后知后觉的恐惧从他最不愿直视的角落翻涌上来,扼住了他的脖颈。伊萨克说不出话。

他只能慢慢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六】



“……据悉,本次向外太空发射的‘漂流者7号’所装载的激光唱片上,载有世界上所有人类语言,并附有太阳系所有星球的详细信息。‘漂流者7号’和它的前辈们一样,肩负着人类与外星生命沟通的伟大使命……”

字正腔圆的播报在空旷的船舱内回响,带来一点遥远家乡的声音。

尽管可怜的接收器被两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很久,但还是无法接收任何来自地球的信息。两人无法,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接收器的运作也依赖于那个无法修复的接收设备。最后还是指挥使闲来无事把整个接收器拆开来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个接收器有记忆功能,可以听以前播报过所有信息,这才让他们的安静的太空生活多了一点其他声音。

“……总之。”在接收器的不远处,指挥使对于他写满了整个巨大白板的演算做出了一个总结,“理论上来说我们运气还不错,离另一个星系还不算太远,如果运气足够好,也许可以在那里遇见别的探索小队……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伊萨克将布满桌面的稿纸仔细收起,细心的根据演算过程一张张排列顺序,“现在也没有什么方向……不如去看一看。”

指挥使为两人共识的达成愉快的打了个响指,然后跟着伊萨克一起收拾起稿纸来。

收好稿纸后,指挥使在接收器旁边站了一会儿,把自己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新闻又听了一遍,突然没头没尾道:“其实我一开始,对于人类坚持寻找外星生命原因的想法是和你一样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好像有更好的回答。”

伊萨克不明所以:“什么?”

指挥使并不回答,只对着伊萨克弯眼一笑,眼睛明亮得像是落满星光。

伊萨克捏着稿纸站直了身体,跟着指挥使一起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新闻。短暂的沉默后,他道:“你觉得,世界上存在能完全理解对方的两个人吗?”

指挥使反问他:“你觉得人类可以相互理解吗?”

“为什么无法理解……却还是要聚居相伴?”

“所以才说人类是孤独的生命体。”

于是他们都笑了。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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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森林法则:具体内容较长,简单概括就是“一旦被发现,就必然遭到打击。”

*陨石是不太可能可以摧毁气态行星的,因为气态行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类地行星还硬。这一点完全是我为了剧情瞎掰,千万不要当真。

*这里改编自部分虫洞理论。

*这部分是我参考着《星际穿越》里提到的相对论相关内容乱编的,因为我在学习的过程中连相对论进入的大门都还没摸着就已经头昏脑胀了。我想要了解关于宇宙的知识的时间太晚,时间局促很多书和资料都还没看,因此不清楚这一点是有科学依据的还是艺术加工,在这里说明一下。


这篇因为时间紧写得很仓促,没有反复推敲节奏和叙事,再加上是我从没写过的题材……我没话说了,我就在这儿跪着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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